<Time with you and without you> Chapter 9

Kissa

chapter.9 金鱼花火

那之后好像很快地，春天来了又走。不知不觉中夏天再一次来临。

当紫原换上夏季制服的短袖白衬衫的时候，奇迹也有了新任务。

夏天对他们的公司来说是一个最特别的时节。公司拥有自己的唱片厂牌，每年夏天都会为纪念厂牌成立举办大型的露天live，几乎旗下所有音乐人都会参加，已有多年历史，对于乐迷们来说是不可多得的盛会。而对于像他们这样的新人来说，则是一次很好的亮相并积累经验的机会。今年他们将首次登上这个舞台。不过，这也意味着还未到来的暑假就要在高强度的集训中度过了。

紫原抱怨起这件事，引来身边的冰室一阵轻笑。或许是为了排遣他心中的烦闷，冰室忽然提起了关于暑假的话题。

他果然是从小在加州长大，无论讲到什么首先都是沙滩和大海，此外，还有为数不多的小时候在日本乡下的爷爷奶奶家度过的夏天。“那么现在呢？”紫原问。冰室略微思索后苦笑：“这么说起来，好像都是在工作。”“毫不意外地无聊呢。”对紫原的吐槽，冰室倒是很开怀，反问：“那么你呢，假期都喜欢做些什么？”他问得很认真，仰头看着紫原。紫原被盯得不自在起来，挠了挠头发：“也没什么特别的啦，一定要说的话，也就是烟花大会之类的——”

冰室的眼睛一下子亮了：“烟花大会？”看上去竟像个孩子似的兴奋。“就是那个有名的夏季庙会？大家都穿上传统服饰，还有很多商贩会在路两旁摆摊，大人小孩都喜欢去的那个？”他一口气滔滔不绝，除了有关演戏的话题之外，紫原还从没有看到过他这样的表情。“我说小室——你这些认知可能都还不如外国人诶。”他虽这么说着，转而又像是感叹，又像是自得般笑了笑，“小室原来也有这样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个眼里心里都只有演戏的傻瓜。”冰室似乎很不满他口中的“傻瓜”，末了又有些不好意思：“没办法啊，我虽然很想去，但从来没去过。”

紫原默然。即使是他，也能将理由猜个七七八八。“那——要和我一起去吗？”他说。冰室抬头，眼中流动着满满的惊讶。他的眸子太过晶亮，紫原心脏不由又猛地又一跳，立刻移开目光：“不愿意的话就算了。”“不、不是不愿意！”冰室急忙说。随后两人陷入了奇怪又尴尬的沉默中。紫原忍住仰头捂脸顺便拍死自己的冲动，好不容易开口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如果让你这么为难，就当我没说过好啦。”艰难地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完，低头却见冰室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会去，”他说，顿了顿，又说，“我想去。”最后这句话，他说得格外温柔。

他一直是个很美的人，紫原当然知道。哪怕是在还未发觉喜欢上他的曾经，紫原也一直知道，他很美。只不过那时对于这种美，自己只有一种理性的认知，就像知道白天和黑夜的区别。但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好像真正触碰到了这种美。他还知道，这一刻冰室的样子会一直留在自己心里。他觉得，自己心里的空虚，少了那么一点点。

“那，如果排演没影响到的话，就一起去吧。”最后，他别扭地说。冰室笑着用力点了点头。

所幸，这一年的烟花大会恰好在公司live后的第二天举行。

得知这一消息的冰室似乎格外开心，紫原倒是不解：“就算今年来不了，不是还有明年吗？”那一刻不知为何，冰室先是一愣，转而目光中带上了些许的落寞：“以后的事，谁说的准呢。也许这就是我最后一次和敦一起去烟花大会了。”

后来再想起，这句话简直就像魔咒，早早预言了一年后的事。

那年的夏季live成了奇迹首次公开亮相的舞台。他们只有短短一首歌的时间，多个日子里一遍遍的排练，真正站上这个舞台，却结束地那么迅疾。当一曲终了，他们俯身致意的那一刻，来自四面八方的掌声和应援声有如浪涛，几乎将舞台中央的他们淹没——他们顺利地，几乎是理所当然地成功了。

像赤司说的，如果不出意外，他们的初代粉丝已经在这个晚上诞生了。

当然，对于这种事，冰室总是显得比紫原自己更高兴。“真好啊，我也想亲眼看看。”他那晚有工作安排，所以既没能到现场，也没赶上直播。紫原忽然有些害羞：“这种东西没什么好看的啦。”

这是live后第二天的下午。因为要准备去逛庙会，紫原请冰室来到了自己家。

“会不会不太方便？”冰室一开始还满心顾虑。他毕竟从未去过紫原家，突然出现，恐怕给他的家人带去不必要的打扰。紫原摆手：“你放心来啦。我妈她们听说你要来，都已经兴奋了大半个月了。只不过——”他顿了顿，“我妈和我姐到时候可能会比较烦——你不理她们就好啦。”

所谓的比较烦，到底是指什么呢？冰室一开始还不太理解，直到跟在紫原身后走进紫原家的大门，领教过紫原妈妈和姐姐超乎寻常的“热情”。想起刚刚自己被她俩包围而紫原略微尴尬地在一旁最后终于忍无可忍地拉自己解围的一幕，冰室倒是觉得很有趣：“伯母和姐姐都很热情，不是吗？”“她们只是没见过你这样的大明星，犯花痴而已啦。”紫原一点不留情面。他话音刚落，就响起了敲门声。

紫原妈妈从门后露出一张笑脸：“阿敦，我准备了浴衣，记得要穿着去哦。”紫原当即皱起眉头：“哈？太麻烦——”他话没说完，眼光就瞟到一旁一脸欢欣雀跃的冰室。是了是了，自己身边还有一个从来没去过庙会的人。“老妈你给小室准备一下就好啦，我还要去捞金鱼和射击，浴衣太不方便。”

冰室和紫原妈妈同时一怔，还没等冰室反应过来，紫原妈妈已经喜不自禁：“冰室君愿意的话，我这里刚好有好几套合适。”自家老妈一副意料中正中下怀的样子，紫原再看身旁的冰室：“小室，你觉得怎么样？”“诶、诶？可是，”冰室看看紫原，又看看眼巴巴的紫原妈妈，一时竟有些混乱，“可是这样不会太麻烦你们吗。”“老妈你先别激动啦。”紫原出手按住一旁拼命摇手的自家老妈，看着冰室。冰室知道他明白自己还有话没说，犹豫了片刻，只好继续说道：“而且，我穿浴衣不会太显眼吗？”他觉得有些尴尬，就算是事实这话由自己说也着实奇怪。紫原妈妈立刻恍然大悟的样子。紫原倒是毫不在意，他原本就猜到了。“小室，难道你不觉得大晚上的戴着墨镜出门也很引人注目吗？”

“也对啊。”紫原妈妈又如捣蒜般点头应和。

冰室也承认，只是，“那也比被人认出来要好吧。”浴衣配墨镜才更奇怪。

紫原一向缺乏表情的脸上忽然闪过一丝笑容：“这个我有办法哦。”他看着两人。“老妈你不是早就说过，如果小室来的话刚好有一套特别适合他的浴衣吗。”快去拿来啦，使个眼色，他把自家老妈推到门口。紫原妈妈就欢天喜地地跑去翻柜子了。“敦……”一旁的冰室仍有疑惑。紫原拍拍他的肩膀：“放心放心，小室，交给我。”

紫原妈妈拿来的是一套绀色藤纹的浴衣，竟然特别合适冰室的身形。“这是我妈当初买给我二哥的，不过他和我一样嫌麻烦，连穿都没穿过。”紫原解释，“你和他身形差不多，我妈觉得应该会合适。”不过好像比我哥更适合哦。他补充道。紫原妈妈已经藏不住脸上的笑和得意，几乎就差拿出手机拍照留念了。姐姐在一旁也感慨这浴衣简直像一开始就是为冰室准备的。“好啦，时间也差不多了，你们准备出发吧。”紫原妈妈看看时间，催促道。冰室看了紫原一眼，紫原冲他点点头，让他放心。

“不过阿敦你真的不换衣服吗？”紫原姐姐跟在身后，拍了自家高大的弟弟一掌。“好烦哦，我说过这样不方便了吧。”紫原就穿了最普通的T恤和中裤，是随处可见的年轻人的装扮。“你这样真是马上就被冰室君比下去了诶。”虽然一开始也没得比，最后一句姐姐特意小声说道。紫原回头撇了她一眼：“啰嗦。”

走到玄关，冰室向紫原家的两人告辞：“浴衣等洗好我会快递回来的。今天真的麻烦你们了。”紫原妈妈笑着摇头：“冰室君不介意的话，就请收着做纪念吧。”她看了一眼紫原，“阿敦这孩子很少带朋友到家里来。能看到你，我们都特别高兴。”今后也请你和阿敦好好相处了。她郑重道，已全然没有刚才嬉笑的样子。“老妈，我已经不是小孩子啦。这种话能不能别讲了啊。”紫原不满道，然后又被一旁的姐姐重重拍了一掌。

冰室却似乎对紫原妈妈的话若有所思，直到走到门外，紫原喊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似的抬头。“怎么了？”紫原歪过头。冰室又看了他一会儿，才说：“没事。”

那就是有事了。紫原心中明白，但也不再追问。他从不知什么时候拿在手上的袋子里取出一样东西，轻轻戴到了冰室脸上——那是一面稻荷狐狸的半脸面具。冰室的手指摸了摸面具光滑的表面。紫原一脸自得：“这个可比墨镜要合适多了吧？”

他们相视一笑，肩并肩一起朝庙会的地方走去。

天气已是暮夏。凉风徐来，夜色早已降临，月光和路灯光一起洒在他们的头和肩上。一路上都很安静，惟有远处隐约传来集市特有的喧闹声。很难想象，他们这还是在东京。冰室不说话，紫原也就什么都不说。彼此沉默，但并不尴尬。他竟然喜欢起这一路起来。

喧闹声越来越近，暖色的灯光也越来越亮。两人身旁的人流也渐渐多起来。果然很多人戴着各式各样的面具，冰室遮了半张脸，暗色的浴衣又像融入了背景里一般，自然不引人注目。倒是紫原，光是鹤立鸡群般的身高就引得路人频频侧目，更加忽略了身边的冰室。

路旁有卖棉花糖的，紫原让冰室在原地等着，自己就走了过去。等排在前面的一群小孩子吵吵嚷嚷地买好，自己再拿着棉花糖和章鱼丸子回来的时候，冰室竟然就不见了。他赶紧四周环顾了一下，终于在几步远的金鱼摊那里看到冰室正蹲着看几个小朋友捞金鱼。心里叹口气，他认命地跟了过去。

“小室，我说你不要突然玩失踪啊。”不是让你在原地等我了吗。嘴上虽这么说，他倒是直接地把手里的章鱼丸子递了过去。冰室顺势接过，才问：“给我的？”紫原不回答，也看着别人捞金鱼。冰室知道是自己乱跑让他生气，于是也只是含笑。

那边的男孩好不容易终于捞起一条，眼看就要成功，可中途“啪”地一声，那薄薄的一层纸还是破了。金鱼“噗通”掉回水盆里。“好逊——”众人反应过来前，紫原已经脱口而出一句，引得原本就沮丧的男孩头更低了。冰室想说什么，突然从另一边站起来一个小女孩冲到紫原面前。“不准你讲我哥哥的话。”她气呼呼地说道。“算啦小茜，本来就是我捞不好啊。”男孩从身后拉住她，没想到小女孩毫不示弱：“那我也不能让别人这么说你。”她憋红了脸，两只紧握的小拳头几乎颤抖。冰室担心紫原不让步的性格说出更多不合时宜的话，正想拉着他，却见紫原叹了口气。“是我说错啦，”他说，“你想要我怎么办？”

这回轮到冰室大跌眼镜——面具？——了，他看着紫原的后脑勺，一时竟说不上话。不过，小女孩虽然气势汹汹，倒也不难缠，听到紫原这么说，她重重点了点头：“那你跟我哥哥道个歉。”听她这么说，紫原和小男孩同时看了她一眼，又相互对视起来。“不用了啦，反正大哥哥也没说错什么。”小男孩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他大概是真的不想再引人注目了吧，毕竟事情的开头已经让他觉得很丢脸了。冰室乘着这个时候赶紧起身走到两人中间蹲下。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面具推了上去，看着小男孩说道：“既然这样，那就让这位大哥哥教你捞金鱼，好不好？”“真的吗？”小男孩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冰室也回头看着紫原。紫原哼了一声，将手里的棉花糖递给冰室，从口袋里掏出几个硬币给老板，又将几个工具给了小男孩，自己只留下一个。

“看清楚了哦。”他说。

冰室就在一边，默默地注视着一大一小两个人。看着紫原迅捷地将金鱼一条条捞起来，引得旁边的兄妹俩阵阵惊叹。又看他虽然连背影都透着不耐烦，还是一句句耐心地解释给小男孩听。最后小男孩终于成功地捞起第一条金鱼的时候，他感觉到，紫原似乎长长舒了口气。

“大哥哥，谢谢你！”小男孩和小女孩手里各提着两条金鱼，仰头向紫原道谢。“快走啦。”紫原说。他手里也提了两条，剩下的全部还给老板了——免得人家入不敷出。冰室苦笑，俯下身对两人说道：“大哥哥是担心你们去晚了，其他的好玩的就被抢走了。快去吧。”两人终于又露出大大的笑脸，手牵手蹦蹦跳跳地跑远了。

冰室看着两人跑远，这才直起身。随即就被紫原把面具推了回去。“别随便摘掉啊。”他抱怨。冰室合掌表示认错，紫原才终于稍稍开颜了些，又把手上养着金鱼的透明塑料袋递给他。“这也是给我的？”冰室惊讶地接过。“我只喜欢捞，不喜欢养。当然只能给你啦。”紫原咬着棉花糖，嘟囔着。冰室看了看水盆里那些还在游来游去的金鱼，心下了然。“谢谢你，敦。”紫原又哼了一声，朝前走去。走了两步又回过头：“这回别丢掉啦。”

冰室笑着跟上去。

紫原简直就像是从小在庙会里玩大的。除了捞金鱼，还会钓水气球、、飞镖、射击……简直无一不精。冰室虽然几乎从未玩过这些，但在他的指导下，也很顺利地学会了。紫原对奖品似乎没多大兴趣，倒是冰室，站在射击的摊位前看了半天，最终射下了一只猫咪的面具——据老板说，这是一只猫没错。他将这只面具送给了紫原。紫原接过，皱着眉看了半天，最后问道：“这到底是一只猫，还是一只猪？”冰室不禁捧腹。

夜色渐深，已经快到放烟花的时间了。有心的人早就赶到了最适合观赏的地方去，那里恐怕早已挤满了人。而相对地，路上的行人也少了很多。紫原他们倒不在乎看烟花的地方，索性就继续慢悠悠地朝着河边走去。

刚走到一半，第一朵烟花已经在夜空中升腾。远处传来人群的欢呼声。

“小室，你可以摘掉面具啦。”紫原说道。冰室闻言四下环顾，才发现这条小路上只剩下了他们俩。庙会在身后数十米的地方继续热闹着，而更多的人则在前方的河边。他摘下了面具。

两人就站在原地，仰头看着烟花一束束地升腾，绽放，一瞬间照亮他俩的面孔，又兀自暗下去。紫原偷偷转过头，看着身旁专注地看着烟花的冰室。他的脸也跟着烟花，在幽暗中忽明忽暗着，只有那双眼睛晶亮，就像月光下的湖水。他那么认真，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目光。于是紫原又回过头，跟着继续看余下的烟花。

他回不去的，唯一的十七岁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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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庆快乐~